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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忆录创作章节示例:三代教师的传承

发布时间:2025-12-08 22:21:06   阅读:23


第一章 老槐树下的初心(关键词:坚守)

讲台还是那个讲台。

我的手指划过斑驳的木纹,桌面被岁月磨出了温润的包浆,边缘处被无数个孩子的小手摸得圆润发亮——有调皮鬼攥着铅笔头蹭过的痕迹,有小姑娘小心翼翼抚平纸页时留下的温度。粉笔灰静静地躺在槽缝里,像时光沉淀的骨灰,轻轻一吹,便扬起细碎的过往。窗外那棵老槐树,该有八十岁了吧?父亲当年作为村里唯一的民办教师来这里教书时,它才碗口粗,如今枝繁叶茂,树荫几乎遮满了半个操场,夏天总能听见蝉鸣裹着孩子们的嬉笑,飘出老远。

我拉开讲台的抽屉,一股混合着墨香、粉笔灰和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一支磨得发亮的旧钢笔,笔帽上的漆掉了大半,却是父亲一辈子的宝贝,当年他就是用这支笔批改作业、写教案,连给母亲写家书都舍不得换;一个生锈的哨子,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里小学的“上课铃”,父亲说当年敲钟的绳子断了,这哨子便替了三年,哨声穿透力极强,能唤回漫山遍野疯跑的孩子;一盒还没用完的粉笔,有几根断了半截,裹着薄薄的灰,像是在等着被再次拿起。还有——三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,边角都磨白了,卷了边,像秋天被风吹过的蒲公英,轻轻一碰,仿佛就要散开。

翻开第一本,父亲的字迹跳出来,工工整整,横平竖直,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,连标点符号都规规矩矩:“1982年9月10日,第一个故事:《井》。故事要告诉孩子们:与其到处挖坑,不如深挖一口井,直到清泉涌出。”

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,连窗外的蝉鸣都弱了几分。我好像听见父亲的声音,从四十多年前的风里传来,带着乡村教师特有的质朴与坚定:

“村东头的老王,”父亲总这样拉开话头,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让人没法分心的力量,能让最后一排扒着窗台、手里还攥着麦穗的孩子都竖起耳朵,“想打口井。今天瞅着这儿地势平,挖三尺;明天听人说那儿水源近,挖五尺;后天嫌累又换了地方,挖了一辈子,坑挖了不少,愣是没见着一滴水。”
孩子们咯咯笑起来,前排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笑得直捂嘴,他们早就听村里老人讲过老王的趣事,可父亲还是慢慢地讲,眼神专注,像是第一次讲:“而村西头的老李,认准了村后那片坡地,春天顶着风沙挖,手上裂了口子就抹点猪油;夏天冒着酷暑挖,汗珠子滴进坑里,砸出小小的泥窝;手上磨出了血泡,挑破了敷点草木灰,接着挖……”

我仿佛看见1987年的那个下午。春末的杨絮飘进土坯房的窗棂,像漫天飞雪,落在王小军的头发上、肩膀上。他是班里最坐不住的孩子,总爱趁着父亲转身写板书的功夫,偷偷摸出兜里的弹弓,或是用树枝在地上画小人,那天却反常地托着腮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一张一合的嘴唇,连杨絮落在鼻尖上都没察觉。

多年后,在省城同学会上,已经成了建筑工程师的王小军特意坐到我身边,端着酒杯红了眼眶:“姐,你还记得咱爸当年讲的《井》的故事不?我考研那两年,专业课难到想放弃,换专业的念头冒了无数次,每次都想起咱爸说的‘一口井挖到底’,就咬牙扛下来了。现在我负责的桥梁工程,哪一个不是‘深挖一口井’才做成的?”

父亲的民办教师生涯,没有光鲜的职称,没有丰厚的薪水,一辈子守着那间土坯房教室,守着山里的孩子,却用最朴素的故事,在他们心里种下了坚守的种子。

第二章 灯火相传的温度(关键词:陪伴)

第二本笔记新一些,纸页还没完全泛黄,是我的字迹,带着几分当年初登讲台的青涩:“2005年3月8日,父亲的三尺讲台。今天继续讲《灯》的故事。”

那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,放弃了去城里中学的机会,回到了父亲坚守了一辈子的乡村小学。彼时土坯房已经换成了砖瓦房,黑板也刷成了光滑的墨绿色,学生们的书包里不再只有课本和红薯干,还有了彩色的笔记本、崭新的文具,可父亲传下来的那股对学生的热乎劲儿,我始终没丢。

这《灯》的故事,父亲讲了三十年,从黑发讲到白发;我又接着讲了十五年,从青涩讲到沉稳。

“从前啊,山里没有电,一到晚上就黑沉沉的,伸手不见五指。”我会刻意压低声音,孩子们立刻屏住呼吸,一个个往前凑,小脑袋挨得紧紧的,眼睛里满是好奇,“山脚下住着一个守林人,他有一盏煤油灯,灯芯是用棉线搓的,灯油是自己攒钱买的。每天夜里,不管刮风下雨,他都要提着灯,爬上最高的山头,站一会儿。”

教室里最调皮的李响“唰”地举起手,他是村里养殖大户的儿子,性格跳脱,总爱提些稀奇古怪的问题:“老师,他站在山顶干啥呀?又没人看他,多累呀!”

“因为他知道,山那边有条小路,是山外通往村里的必经之路,夜里常有赶路人——可能是去镇上卖菜的乡亲,可能是求学归来的学生,可能是走亲访友的客人。”我望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,声音温柔却坚定,“那盏灯的光很弱,昏黄的一圈,照不了多远,也驱不散多少黑暗。但赶路人说,只要看见那点光,心里就踏实了,知道方向没错,再黑的路也敢往前走,心里就不怕了。”

2010年冬天的晚自习后,寒潮来袭,窗外飘起了细密的雪花,北风刮得窗户“呜呜”响。我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,揉了揉酸胀的眼睛,准备锁门回家时,发现教室后排还坐着个瘦小的身影——是陈小雨。她父母都在外地打工,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,性格内向,平时不爱说话,成绩却很刻苦。

我走过去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,她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,小声说:“老师,我能再写会儿作业吗?家里的灯不太亮,奶奶也睡了,回家也是一个人。”

我没有说话,只是转身打开了教室里所有的灯,荧光灯的光芒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,温暖又明亮。我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前,拿出备课本继续备课,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“沙沙”声和窗外的风雪声。那一晚,整座学校只有我们这间教室亮着灯,像黑夜里唯一的灯塔,映着一个孩子努力的身影,也映着一份沉甸甸的陪伴。

去年教师节,我收到一条微信,是陈小雨发来的,附了一张她站在讲台上的照片,身后是“立德树人”的标语。她写道:“老师,我现在也成了提灯的人。当年您为我留的那盏灯,我想传给更多的孩子。”照片里的她,笑容温柔,眼神坚定,像极了当年的我,也像极了父亲。

第三章 破土而生的希望(关键词:传承)

第三本笔记,是空白的,封面干干净净,只在角落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。这是我特意给女儿准备的,等她来写属于她的教育故事。

女儿从小在学校的院子里长大,跟着我在教室后排听课,跟着外公在老槐树下捡槐果,嘴里哼着的是父亲教的童谣,心里记着的是我们讲的故事。她总说,小时候最幸福的事,就是放学回家后,搬个小板凳坐在外公身边,听他讲当年教书时的趣事——讲哪个学生调皮把青蛙放进讲台抽屉,讲哪个学生家境困难他偷偷垫付学费,讲哪个学生考上大学后特意回来看他。

去年,女儿从师范大学毕业,没有按照我和老伴的想法回到家乡任教,而是选择了去省城的一所重点中学。视频里,她穿着崭新的教师制服,眼神明亮又坚定:“妈,外公把知识和希望带给了山里的孩子,你把陪伴和温暖留给了乡村的课堂,我想去更大的城市,看看不一样的教育风景,也把咱们家的故事讲给更多孩子听。”

父亲在世时,不止一次跟我们说过:“一个好故事,不是听完就完了的。它要像种子,种在土里,冬天你看不见它,以为它死了,可等春天一到,它自己就冒出来了,生根发芽,长成大树。”当时我还似懂非懂,如今才明白,他说的“冒出来”,是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的——是学生们刻在心里的道理,是一代代延续的教育初心,是血脉里流淌的责任与担当。

去年同学聚会,来了二十多个父亲和我的学生,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有正值壮年的中年人,也有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。他们中,有救死扶伤的医生,有踏实肯干的瓦工,有走南闯北的货车司机,有相夫教子的全职妈妈,还有好几个和我们一样,站上了三尺讲台。

酒过三巡,不知是谁先提起:“哎,你们还记得老师讲的那三个故事吗?”

话音刚落,全场都安静了片刻,随即响起一片附和声,奇迹般地,每个人都记得,记得故事里的细节,记得故事里的道理,更记得讲故事的人。

在深圳开公司的赵大山,当年是班里最不爱说话的孩子,如今却能言善辩。他说:“我谈判最艰难的时候,双方僵持不下,都不肯让步,我就想起了《桥》的故事——河两岸的人,总得有人先伸出木板,才能搭起桥,才能互通有无。后来我主动让步,反而促成了合作。”

在家种果树、带领乡亲们致富的孙小梅,当年是班里最懂事的姑娘,如今皮肤黝黑,笑容淳朴。她说:“我年年给村里的老人送水果,不是图啥名声,就是记得《分苹果》里说的——甜的要分着吃,才最甜。当年老师总把家里的苹果分给我们这些没吃过的孩子,现在我日子过好了,也想让老人们尝尝甜头。”
他们甚至记得父亲讲每个故事时的表情、动作——记得他讲《井》时会不自觉地攥紧拳头,像是在模仿挖井人的坚持;记得他讲《桥》时会伸出手,像是在搭建一座无形的桥;记得哪次讲的时候窗外在下雨,雨声伴着故事声,格外动听;哪次讲的时候槐花正香,花香飘进教室,沁人心脾。

三个简单到极致的故事,没有华丽的辞藻,没有深奥的道理,却像三条看不见的线,串起了散落天涯的人生,也串起了三代人的教育传承。

我合上笔记本,看着空荡荡的教室。还有两年我就要退休了,这片讲台承载了我半生的光阴,也见证了三代人的坚守。阳光斜射进来,透过窗户,照在讲台上,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旋转,像无数个逝去的日子在起舞,也像无数颗种子在酝酿。

父亲走的那天,是个普通的星期二,和往常没什么两样。他像平时一样,早早起床,吃完早饭就去了学校,上完两节课,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,连粉笔灰都用抹布抹了一遍,把粉笔盒摆得整整齐齐,长短不一的粉笔分类放好。然后他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,像是累了要歇一会儿,手里还握着那支磨亮的旧钢笔。等同事发现时,他已经永远地睡着了,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,像是完成了一生的使命。

送葬的队伍从学校一直排到村口,长长的队伍在乡间小路上延伸,像一条蜿蜒的河。他的学生,学生的孩子,甚至学生的孙子都来了,有骑着摩托车来的,有开着小汽车来的,还有几个从外地赶回来的,特意穿了正装。没有人组织,没有人通知,他们都是凭着心里的那份念想赶来的,就像听到了一声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集合哨。

下葬时,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坟前,放声大哭,语无伦次:“老师……那口井……我挖成了……我真的挖成了……”是刘强,当年村里出了名的捣蛋鬼,逃课、打架、顶撞老师,父亲却从没放弃过他,一遍遍给她讲《井》的故事,一遍遍苦口婆心地劝说。后来刘强外出打工,几经波折,想起父亲的话,回到家乡做起了土特产生意,用了二十年时间,把村里的山货卖到了全国各地,带领全村人脱了贫,成了远近闻名的致富带头人。

那一刻,我彻底明白了:父亲一生看似只在做一件事——反复讲三个故事。但他不是在重复,而是在深耕。他用三十年的时间,把这三个故事讲进了泥土里,讲进了孩子们的血脉里,讲成了一个村庄的共同记忆,讲成了一份代代相传的初心。而我,在乡村的讲台上,继续讲着这些故事,看着它们在孩子们心里生根发芽;如今,女儿又要把这些故事带到省城的课堂,让它们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开花结果。

窗外,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是在诉说着三代人的故事,又像是在祝福着即将到来的希望。我翻开空白的第三本笔记,拿起笔,在第一页郑重写下:

“2023年9月1日,第三个故事:《种子》。从今天起,我要告诉孩子们——最深的山里,埋着最亮的星;最平凡的人,做着最了不起的梦。每一颗种子,无论身在何处,只要记得自己的使命,就能破土而出,长成参天大树。”

粉笔在黑板上划过,发出熟悉的“沙沙”声。这声音,父亲在乡村的土坯房里听过,我在砖瓦房的教室里听过,现在,又一群孩子将要听到;不久的将来,女儿在省城的教学楼里,也会听到同样的声音。
第一个举手的小女孩眼睛很亮,像蓄着两汪清澈的泉水,她怯生生地问:“老师,种子那么小,那么弱,怎么能长成大树呢?”

我望向窗外,父亲坟头的方向,草木葱茏,绿意盎然;远方省城的方向,女儿或许正在给她的学生讲着第一个故事。

“因为它记得,”我轻轻地说,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,带着岁月的沉淀和希望的力量,“它记得自己是一棵树,记得要把根扎深,记得要向着阳光生长,记得要把阴凉留给后人。”

阳光正好照在讲台上,三本笔记本静静地躺在光影里:一本旧了,刻着乡村民办教师的坚守与付出;一本半新,写着乡村教师的陪伴与传承;一本空白着,等待着省城教师的创新与延续——像极了昨天、今天和明天。

而我们家的教育故事,还在继续,像老槐树下的种子,破土而生,生生不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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